23年,这是一个男孩成长为男人所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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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8月20日
原创 我是王耳朵
6月初的一天,我接到父亲的电话,说爷爷身体染恙,当即决定回家一趟。
一路风尘仆仆又心
不想把自己的负能量传递给你们,所以那天我发了一条朋友圈,没讲实情,只说回家补觉、亲近自然。
许多加过好友的老读者给我点赞,在评论里,他们纷纷说:
“打开窗就像挂了一幅山水画”,“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回忆一定很美好吧。”
回忆真的美好吗?
这个公众号,我已经写了3年多,却从未专门讲过自己的故事。
今天是我成立自己的公司、公众号迁移后的第一篇文章,我想说说那些往事。
01
我有一个姐姐,比我大四岁。
这在80年代的农村,是一种典型的家庭组合。
头胎是女儿,四年后再生二胎,可以不罚款。
我家是村民组当中,最后一户盖两层小洋楼的人家,这是我家的老屋
十岁那年的暑假,我去镇上找姐姐。当时她初二升初三,暑假补课一个月。
小时候我很顽皮,回家的路上,遇到塑料瓶就会飞起一脚踢远,也时不时捡起一颗石子用力扔出去。
忽然听到“啪”的一声,我闯祸了。
一辆停在路旁的汽车被我砸中,侧窗玻璃裂开了一道道波纹似的细缝。
坐在车里抽烟的男人,气势汹汹的推开车门,一把揪住我抵在了车上。
男人还没动手揍我,我就哭了,特别不争气。
我以为他会扁我,可等来的却是姐姐的一顿胖揍。
扇巴掌、踢我大腿、骂我是畜牲。
“作孽啊”,姐姐一边打,一边跟着哭,“我打死他算给你赔了,我真的没钱……”
上初中以前的许多事,其实我都记不清了。唯独这一件,细节历历在目。
因为姐姐的哭腔,和她骂我的这些词,跟我童年闯祸后母亲的道歉方式一模一样。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当时被我砸到的那辆车,是什么牌子,大约要赔多少钱。
印象中车子的形状,应该是台面包车,如今算起来维修也不过几百块。
只知道带我逃离现场后,姐姐抱着我大哭,一边揉着我的头一边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打你不行啊,不打你就要赔钱,家里真赔不起。”
不过我依然为此,记恨了姐姐好几年。
而释怀,要等到2年后,我也升学进了姐姐就读过的初中。
我的九年义务教育,实际上只有八年。
没有留级,是小学五年,初中三年,甚至初中以前,我都不知道还有幼儿园这种场所。
记得初一开学那天,父亲挑着一百多斤的干柴,和50斤大米,把我送到了学校。
这幅今天的你们无法想象的奇特景象,少年时的我却早已司空见惯。
一斤大米配上两斤干柴,送到学校食堂过秤后,就可以换一斤的饭票。
那年我十二岁,开始住校。
白天上课,晚上三节晚自习。我家距离镇上有十几里路,只能寄宿。
宿舍不供水,我不是说热水,是连自来水都不通。
每天傍晚放课后,自己提着水桶去附近的水井打水,用来洗漱。
今年6月份回家,站在门口田埂上拍下的照片
如今回忆初中生涯,我印象最深的事,有三件。
一是抢被子。
宿舍两人一个床铺,被子是自己带的,一人的做垫被,一人的做盖被。
窗户没有玻璃,是用塑料胶布粘起来的,总有调皮的孩子戳了许多洞。
冬天夜长,寒风嗖嗖
二是不洗脸。
开学每人都会从家里带一只热水瓶,可一瓶热水,除了喝以外,如果前天晚上你泡过热水脚,那第二天早上铁定空了。
而头天晚上提回来的那桶井水,第二天一早常常结了一层薄冰。
我怕冷,不像有的同学,用手敲碎冰盖就敢把毛巾扔进去抹脸。我习惯揉揉眼屎,就跑去操场出操了。
男同学里很多人都这样做,所以当年也不觉得有什么害臊的。
三是馋。
初中整整三年,除了每个周末回家能改善伙食外,我没吃过一颗蔬菜。
父亲定期会挑上柴米到食堂换饭票,但顾名思义,饭票就只能在食堂打饭。
如果你想打菜,就必须另外花钱买菜票。
整整三年,我没有买过一毛钱
每个周日下午,从家回到学校前,母亲都会给我带上满满一罐煮好的辣椒酱,这就是我接下来5天的配菜。
是那种很大的水果罐头的罐子,有时候里面会加几块豆干,有时候加几把虾米,有时候是几只泥鳅。
如果是冬天,也会带腌萝卜、酸豆角这些咸菜。夏天不行,放不了3天,一定会臭掉。
辣椒酱没有油水,总是饿得特别快。下课铃响,冲去食堂打饭的路上,因为跑得太快我曾摔倒过好几回。
看到这里,想必你已经明白,我为什么对姐姐打我那件事,开始释怀。
因为贫穷,能轻而易举地使得一个人身体轻贱。
只要能不赔钱,承受一些肉体的苦痛算得了什么?
02
15岁那年,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六层高的大楼。
那年我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第一次进了县城。
开学那天,我就发现自己跟班上其他同学不一样。
那年暑假,母亲特意带我去镇上,给我买了一件蓝色的确良的长袖衬衫,让我穿着去县城念书。
我把衬衫扎进裤子里,坐在教室靠墙的角落,看着其他花花绿绿的同学,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土,什么叫自卑。
那件衣服早已找不到,但就类似于图片里男士身上的这件
很久后我才知道,同学们穿的那种圆领短袖的衣服不叫汗衫。
它有一个更洋气的名字,T恤衫。还分很多牌子,森马、美特斯邦威、以纯……
和初中最大的不同是,上了高中以后,我不再听到下课铃响,就第一个冲去食堂打饭。
因为那时候已经流行起牛仔裤,我那松松垮垮类似于西装裤的大裤管,跑动起来会灌满风,甩来甩去很难看。
整个高中时期,我都因为这些在今天看起来近乎可笑的东西而自卑,并且因为自卑变得有些孤僻。
有一回放假回家,我对父亲说:
我不想念书了。
父亲没有骂我,第二天,他带我去了自己做小工的沙场,筛了一天沙子。
我至今记得,那是一片河滩,中午的太阳直射在河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挖掘机把河道里的沙子一铲一铲挖起,堆成一座小山。
我和父亲一铁锹、一铁锹的铲起沙子,然后奋力扬到竖起来的铁丝网上。
铁丝网的另一边,筛除掉大颗粒和杂草的细腻沙子,被一车车拖到搅拌厂,变成不知道哪一栋大楼的混凝土。
当年和父亲筛沙的河滩,如今已被采空无沙可挖
那天晚上回家,母亲用针,帮我挑破了双手磨出的血泡。看我疼得直
我和你妈都没文化,你要么放完假回去好好念书,要么一辈子跟我这样卖苦力。就这两条路,你自己选。
那个年代有一句流行的话:
门的背后有两双鞋,一双是皮鞋,一双是草鞋,你将来要穿哪一双鞋?
穿上草鞋,就只能像父亲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还被人瞧不起,甚至让自己的孩子也重复自己的命运;
穿上皮鞋,就可以变身城里人,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拿工资,很体面也很舒服。
大雨将至,没有伞的孩子,只能拼命奔跑。
我从此再无任何抱怨,我开始了解自己的命运,并决心跳出祖祖辈辈的循环。
03
2005年,我考上了某省会城市的一所211大学。
我的大学生涯,乏善可陈。
没有参加过任何社团,因为大一学校社团招新时,每个报名的人都要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我没有手机,没有属于自己的那11位电话号码,所以压根不敢报名。
直到大二,我才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那是我姐淘汰的二手诺基亚。
也基本不参加同学间的请客吃饭和唱K,因为父亲自小教导我,有来有往才有交情。
别人今天请了你,明天你就得回请。
可我根本没钱,只能推辞不去,天天泡在图书馆和自习室。
周末和节假日,我去做家教和其他各种兼职。
印象最深的,是去省城一家公园里的彩弹射击场,当仓库保管员。
给来玩野战射击游戏的有钱人,装枪支弹药。散场后,再把他们弄得一身泥的脏迷彩服,抱去洗衣房清洗。
时至今日,我也从未因为物质上的穷困,埋怨过父母。虽然他们给予的只有温饱,但我知道,那已经是他们所能付出的全部。
如果一定要说遗憾,那就是初中肄业的父亲、只字不识的母亲,他们终其一生也未能走出那片大山,在我成长的一次又一次迷茫中,在我面对高考填志愿、毕业找工作的选择前,确实给不了什么有效的人生建议。
2009年夏天,我在学校的门前,拍下了一张特别的毕业照。
随后转身汇入人流,南下深圳、北上首都,流浪过半个中国,想挣钱给父母盖两层的小洋楼,也想在城市的万家灯火里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盏,却不幸蹉跎数年,走了太多太多的弯路。
所以在今年的那场大雨里,当我看到歙县的老郑因为一年的收成一夜泡水崩溃大哭后,才会在当天的文章里,写下这样一段话:
其实我们一点都不比父辈自由,难,是每一代中年男人的宿命……当一个男人,开始把自己与父亲放在同一杆尺子下比较时,才会明白什么叫人到中年。
我还记得在深圳的那一年,我曾骑着电瓶车在街头被一辆宝马挤蹭,摔倒在地。
车主下车,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没有慰问也没有扶我,透过深黑的墨镜我甚至不能捕捉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甩过来一句恶狠狠的话:
“他妈的,没长眼睛啊?”
然后观察了一番自己的爱车,确认没有掉漆后,转身上车扬长而去。
多年后,我迎来自己履历最久的一份工作,某省级杂志社记者。
一次在街头,我亲眼看到城管掀翻小贩的货摊。
那一幕,让我无由想起自己被宝马车主羞辱的经历。
我拿起手机,录下了视频。
城管驱赶,让我删除,我拿出证件,说要登报发表。这才唬住城管,最终保住了小贩的三轮车货摊。
当然,在传统媒体,稿子是不可能发出来的。
所以多年后,当我干起了自媒体,写起了公众号,才会给自己写下这句slogan:
一个路见不平,就忍不住一声吼的中年boy。
所以疫情期间,当我看到北京72岁高龄的段老爷子,因为劝人戴口罩被殴打致死却无人问津后,才会引用小崔的话写道:
我一直想做一个拍案而起的人,但那样的人除了要有血性,还需要有知识。我认为我的血性足够,我的知识储备不够,但是起码我能拍桌子。
我希望自己可以做个敢拍桌子的人。
更希望,每个拍案而起的人,都可以被保护好,被社会善待。
04
从业余到全职,从一个人到一个团队,从挂在别人名下到成立自己的公司,这个公众号我写了三年半。
但从一个自卑敏感的农村孩子,到如今定居城市自己创业这条路,其实从10岁起,我走了整整23年。
可时至今日,我在后台还是常常能看到这类留言:
无脑小编总写那些负面的新闻,传播负能量!
没想到你也变物质了,竟然动不动就发广告,看见就烦,辜负我的关注!
甚至还配了一坨粑粑的表情……
我不知道说什么,想起去年我参加大学毕业10周年同学聚会的一段经历。
聚会地点选在母校旁边的某某湖迎宾馆。
我对邻座的同学说,念书的时候经常路过这里,却没进来过。今天终于吃上了,真的很高端啊。
他轻描淡写地回复道:
还行吧,一点没进步,跟我10年前来吃的时候,差不多。
然后还笑着问我,为什么读书的时候同学们一起聚餐唱歌,喊我却每次都拒绝?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不知如何回答,就像我不知如何回复这些在后台的谩骂留言一样。
这世上,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他是一个人很孤独很孤独地,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和你们坐在一起,喝上一杯咖啡,然后不露声色地装出谈笑风生的模样,道一句,“好巧啊,原来你也在这里。”
没有人看见,那一刻,他的心里,早已经历了一场海啸。
05
最后我想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1964年,南非罗本岛监狱来了一位犯人,他的代号是第466号。
466号被关进了只有4平米的牢房,开始了地狱般的生活。
他每天都要到采石场去做苦工,动作稍慢就会遭遇一顿毒打。监狱里的犯人都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得没有一点生气。
为了改变现状,一次放风时,466号大胆地向监狱长提议:
“监狱里有片空地,我想开辟出来种菜,您看可以吗?”
没等他说完,一条鞭子抽向了他。
可466号没有死心,只要遇到监狱长,他就会重复这句话,而每次的回复都是鞭子。
终于有一次,监狱长不耐烦了:“想种就种吧,别再烦我了。”
此后,一到放风的时候,466号就会去空地种菜。菜越种越多,地越拓越宽,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小型农场,囚犯和狱警的饮食由此有了大大改善。
然后,466号又开始了新的申请。
囚犯们周六可以踢球了,囚犯们组建了自己的球队,最后连狱警都成了球队的球迷。
就这样,466号最终把死气沉沉的监狱,变成了生机勃勃的“天堂”。
这个466号囚犯,就是后来的南非总统曼德拉。他说过一句话:
只要有心,你也可以。
我特别喜欢这句话,这也是今天我写下自己这些年经历的初衷。我想告诉大家: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却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你这辈子可能穿皮鞋,也可能穿草鞋,但一定都不会是18岁时父母递给你的那一双,而是自己拼死拼活买回来的那一双。
很多人会觉得,你是谁决定了你将会做什么。事实上刚好相反,是你决定做什么,你做了什么,反过来最后定义了你是谁。
一个出生在海拔500米的老山里,一个世代为农的耕夫的儿子,一个三年没吃过蔬菜的初中生,一个自卑7年度过高中和大学的年轻人,他能做到的事,你也一定能做到。
最后附上一张图,是前两年,我终于攒够钱给在老家的父母,盖的新房子。
虽然他们是我们这个村民组,最后一户住上两层小洋楼的人家,但二老依然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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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王耳朵,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中间略懂点人生歪理。关注【王耳朵先生】(ID:huangezishiba),一个路见不平,就忍不住一声吼的中年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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