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个“夜哭郎”

——猫咪纪事之三

作者/马 平

我做过10年野生动植物保护处处长，与包括东北虎、亚洲黑熊、秃鹫、短耳鸮等野生动物大过交道。我坚信人类应当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与包括野生动物和宠物在内的一切生命共生共荣。人应该有一颗温柔悲悯的心，不仅爱自己，爱同类，更要爱大自然，爱一切生命。

——作者题记

点点夜里太闹，太作，妻只好陪着点点在客厅沙发上睡。沙发由三部分组合成U型，一侧横头长175厘米，宽45厘米。睡在上面，盖了被子，不能随意翻身，不然被子会掉在地上。妻陪了三四个晚上，被点点折磨得不行，白天无精打采的。妻在中学做教师，夜里熬着，白天上班，上课，当然无法与点点长久耗下去。于是，我自报奋勇打替班。

点点是一只流浪猫，女孩。小区东侧有一供行人出入的边门，它的北边是一幢灰色二层小楼。小楼南山墙下撑了红色遮阳棚，四下里堆放了一些杂物，加之小区围墙栅栏外就是抚西河堤，堤内堤外草木茂盛，棚下就成了流浪猫的聚集地。我们几乎每天傍晚来这里喂食流浪猫，点点是妻的重点照顾对象。点点是只黑猫，不过肚皮和四爪是白色，被称作足踏白云。因为生活在野外，尽管点点毛发浓密，但光泽和手感都略差。

去年夏天点点怀孕了。妻更加怜爱，常送猫罐头给她吃小灶。她躲起来生产后，妻多方找寻，送去吃的喝的。点点长得小巧，我们常说，这个小不点儿居然做妈妈了。于是“点点”就成了她的名字。去年入冬，天气冷了。妻发现点点又怀孕了。担心她冰天雪地的无处生产，又怕她和孩子们冻着饿着，妻将点点装在一只纸箱里带回家中。孰料点点并非怀孕，只是为了御寒越冬吃得胖了些而已。在家里吃住了几日，点点毕竟野性难驯，夜里吵闹得厉害。我们担心打扰了邻居，只好把点点送了回去。

此后，每天喂食流浪猫都可以看到点点。远远地看到我们，点点会欢快地叫着跑过来，然后跟在身旁，蹭着你的裤腿，有时还会在地上打滚儿，十分亲近亲昵。雪后的一天，我去农贸市场买菜。走到东便门时，遇见欢快地跑过来的点点。我忙对她说，谁知道你这个点儿在呀，我没带吃的啊。等我吧，一会儿我回来，上楼给你拿吃的。点点却不计较，跟着我出了东便门，上了河堤。河堤路上不时有行人走过，路旁的积雪很厚。我几次撵她回去。点点却不管不顾，绕过行人，踩着路边的积雪，一直跟在我身后走了很远，才恋恋不舍地停下脚步。我走出很远才敢回头，只见点点立于洁白天地间望着我。那一刻，我的心里热热的。后来，每次喂了猫回来，点点总是跟着我们，一直跑到我家单元门附近，直到我们进了单元门，她还在门外徘徊不舍。

过了春节，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多日不见的点点又出现在遮阳棚下。那天妻去喂猫，回来时点点跟着妻来到单元门外。妻开了单元门，点点居然跟进门来。妻便抱了点点，登上我家住的五楼。一直到进了家门，点点竟未有一丝不肯，一丝挣扎。这天是2月20日，元宵节的第二天。

家里已经有了两只我们收留的流浪猫——豆豆和小小。为了猫咪的健康安全，根据《猫咪家庭医学》的要求和宠物医生的叮嘱，我们对点点采取了严格的隔离措施。两只连通在一起的铁丝笼子，放在阳台落地窗前。矮些的笼子长120厘米，紧挨着沙发的横头。其前部是餐厅，塑料盘子上搁了食碗水碗，后部是卧室。高笼子长80厘米，下层是厕所，上层是床铺，笼壁上挂了猫抓板、彩色羽毛和一碰就哗啦啦响的小铃铛。

不知是点点被人收养过，还是她对我们过于信赖，刚到家中的点点丝毫没有陌生感恐惧感，俨然以主人自居，大模大样地住了下来，该吃吃，该睡睡，一点儿不隙外不见外。不过，点点毕竟是流浪猫，警惕性极高。豆豆和小小靠近时，她会瞪圆了眼睛，夹紧尾巴，绷紧身子，发出嘶嘶的低吼，威吓着可能的侵扰。点点不拒绝我们的抚摸和搂抱，但这种亲近要有分寸。一旦她感觉不舒服，感受到束缚，就会挣扎抵抗，突然挣脱出去，甚至伸出爪子用力打你一下。在宠物医院里，我们抱紧点点让医生检查时，点点就这样毫不客气地给了我和妻突然一击。所幸点点还算讲情分，给我们面子，没有张开利爪抓挠我们。

豆豆多灾多难，罹患多种严重疾病，我们费尽心思和精力才将她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小小也曾在宠物医院接受救治。我们以为点点已经长大，又有野外生存经历，身体一定很棒。谁知此番点点来到家里，十天后突然咳嗽起来，很快有了哮喘症状。点点咳得剧烈，喘得厉害，痛苦的样子让人揪心。周日晚上，在点点一天中第三次咳喘发作后，我们开车带点点去沈阳宠物医院诊治。

回家路上，我们感慨万端。两年前我已退休，妻也可以在去年退休。原来计划好好的，退休后我们到未曾去过的国内几个省份走走，然后办理护照，畅游世界。谁知世事难料，我们先是遇见了豆豆，接着有了小小，现在又收留了点点。出去旅游的计划很难实现了，就连逢年过节回家看望老母亲和岳父岳母都不知道如何安置猫咪们呢。妻自嘲地说，我们是不是没事找事，自讨苦吃呀？

家中只有我和妻两个人，妻是当仁不让的一把手。先后有了豆豆和小小，我连降两级成了四把手。现在有了点点，我是名副其实的五把手。我不无庆幸地说，幸亏点点没有怀孕，不然她生了孩子，我还不一定要沦为几把手呢。

点点此次来到家里，初时很安稳安静，除了吃就是睡，好像真的怀孕了。很快，我们发现又上当了，点点有了发情的症状，夜里不停亢奋地呻唤。陪点点睡在客厅沙发上，我发现点点的呻唤有四种情形：一是寻找伴侣，二是讨要吃喝，三是排便前后，四是要出来玩耍。

每晚入睡前，点点先要呻唤一番，折腾一番。然后是夜里两三点钟，点点要吃东西。五点钟左右，豆豆和小小进食，点点会站在笼中上铺，满腹委屈、满腔愤怒地嚷着——我要出去！期间，点点屙了尿了，也会叫个不停。你不收拾干净，她不会罢休。一晚上点点不停地上蹿下跳。一会儿跑到紧挨着你的笼子前部，几乎贴近你的脑袋，咿咿呀呀地跟你商量，向你求情，有时还将爪子伸出笼子，试着触摸你的脸，那份无助无奈，让人心生不忍；一会儿跳上笼子上铺，仰天长啸，呼天抢地。点点如此这般，不仅你无法入睡，更让人担心搅扰得四邻不宁。

面对点点的呻唤和折腾，我们打不得骂不得，几乎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我要么大声呵斥威吓：点点，不许叫！要么小声与之应和，和颜悦色地劝她：点点，别叫了，快点睡吧。要么尝试着做她的思想工作：点点，太晚了，邻居们早就睡了，我也困得不行了，睡吧，啊……常常是你高声呵斥了，点点就会放低了音量；你悄悄与之商量，她也会细声细语地应答。点点倔强，脾气很大。如果她叫了，你不理她，她会提高音量，惊天动地不停地叫下去，直至你赶到跟前柔声劝慰。宠物专家说，成年猫咪的智商相当于人类三四岁的幼儿。我却以为专家低估了猫咪的聪明。猫咪可能听不懂人的语言，但他们一定懂得人的表情，辨别人的话语缓急轻重所包含的情绪，会因之做出种种反应。点点折腾的时间久了，叫唤、跑跳累了，慢慢地睡着了，你才能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不过，新一轮呻唤和折腾不知何时又开始了。

现在，我坐在矮凳上，就着沙发写下以上文字。点点躺在笼中上铺安然熟睡着。

妻一直喜爱动物，尤其喜欢高大威猛的犬和小巧乖顺的猫。我做过十年野生动植物保护处处长，与许多野生动物打过交道。我们始终以为，大千世界，众多生物，不论是高大凶猛的老虎狮子大象，还是纤小软弱的蝶蛾蜜蜂蚂蚁，每一种生物都值得尊重和敬畏，每一个生命都需要关爱和呵护。人类不是地球上万物的主宰，野生动物包括宠物是人类的朋友。学会爱自然、爱野生动物、爱一切生命，人类才能寻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过去，如果谁家婴儿夜里哭闹不止，老人会让人在土黄纸上写下这样的文字：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读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把写了这样文字的纸贴在行道树或电线杆上，期待着路过的行人读上三遍。据说，此招法十分灵验。困倦得不行的时候，我不由得想，可否试一下这个办法？不然，只好熬过三四个月以后，完成了猫鼻支、猫瘟、狂犬等传染病防疫，点点才能和豆豆、小小一起吃喝，一起睡觉，一起玩耍，我们也才能轻松些。

作者简介

马平，辽宁作协会员，辽宁文艺理论家协会理事，辽宁散文学会理事，辽宁通俗文艺研究会副会长，辽宁音乐文学学会副秘书长，抚顺作协顾问、评论委员会主任，抚顺散文学会副会长，抚顺传记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有文集《与书为伴》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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