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

打我记事儿起就总听二姨这样骂他：“瘟大灾的，这家里的大事儿小情，你就没管过！” 二姨夫任你怎么骂就是不说话，实在忍不住了就回一句：“我都快要死的人了！我不管。”这句话成了二姨夫的口头禅。

二姨夫没参加过正式工作，一辈子在路边为路人修自行车,赚的钱统统上交我二姨，其它的事一概不管。

二姨夫矮矮的，瘦瘦的，小鼻子，小脸儿。我每次见到他，他总是像孩子一样冲我一笑，算是打招呼，很少听到他说话。我认识他50多年了，从来没有听他对任何人、任何事，发表过任何意见。

记得那是1972年，正是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时代。二姨家的大儿子宝林高中毕业了，他要下乡到最艰苦的内蒙古。二姨知道这个消息，找到二姨夫又是哭又是闹，让他把儿子留住。二姨夫说：“我都快要死的人了，我不管！”

1974年冬天，二姨家大门口锣鼓喧天，彩旗飘扬，高音喇叭里传来：向宝林学习……向宝林致敬……二姨忙跑出去门，一群红卫兵就给她围住了，弄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脚！原来是儿子宝林在内蒙古乡下放羊时遇到了暴风雪，在野外坚守了两天两夜。《内蒙古日报》报道了他保护集体羊群的事迹，牧民们称他是“草原上的雄鹰”。眼前的这景象，是人家来送“喜报”的。二姨高兴地转身跑进屋，叫二姨夫一起去接“喜报”。二姨夫头都没抬，回了一句：“我都快要死的人了，你自己去接吧！”

1978年，宝林终于回城了，二姨这个高兴啊！给儿子介绍对象，结婚！二姨想：“儿子结婚没钱啊！这么大的事儿，这个当爹的总该出面去借点钱吧！”没想到二姨夫还是那句话：“我都快要死的人了！我借不来。”

1996年，宝林患直肠癌了，经多方医治无效，走了。二姨夫也是老泪横流，悲痛万分！这时的二姨夫已经是70岁了，亲朋好友们为了转移他的思绪，让他和大家一起打扑克，没想到他还真的一边哭啼一边抓起了扑克，玩了两把后，二姨夫的情绪逐渐好转了，但是手中的牌一直不好，于是，在下一次抓牌的时候，他的眼泪还没干，就学孩子们玩扑克的样子，一边用手摸摸墙，一边说：“摸摸墙，来俩王！”。逗得大家都笑了。

我母亲他们共有8个姊妹，加上他们的配偶，这一辈一共16个老人，已经走了12个。

2014年夏天，我去参加三姨夫的葬礼。在我送走三姨夫回家的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我的视线—— 88岁的二姨夫！他还在那个几十年没变的地方，建设街十字路口的角落里，勾着腰，低着头，一丝不苟的，为路人修着自行车……

 作者简介：行者（笔名）从事记者工作30余年。曾经担任过市级佛教协会和省级佛教协会主办的佛教杂志主编。现己退休，告老还乡，深感余生如少水鱼，抓紧闭门改过，不负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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